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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pollo总裁谈资本市场重构:私募信贷崛起、一二级市场融合

IPO早知道 | 2025-06-07 10:57:23

  作者:MD

  出品:明亮公司

  近日,知名投资播客Invest Like the Best主播Patrick O'Shaughnessy在最新一期节目中访谈了全球资管巨头Apollo Global Management(阿波罗全球管理公司,下称“Apollo”)联系总裁John Zito。Apollo目前在管资产接近8000亿美元,每年发起超过2500亿美元的信用业务,是全球最大的另类资产配置机构之一。

  在访谈中,John Zito分享了他关于当下资本市场的观点,他认为未来一级和二级市场融合是大势所趋。而在当下VC积极投资的领域——如大规模AI算力中心、国防军工装备等等——资产变得越来越重之际,传统依靠股权融资的模式正在走向由私募信贷、股权、股债混合等不同融资模式相结合的市场。

  以往,信用良好的大公司不会通过私募信贷市场融资,但现在这类业务正在变得越来普遍——这一方面说明传统融资的模式(比如银行或二级市场发股+债)并不能满足企业的需求,这些新的融资需求背后是AI为代表的科技革命,以及地缘政治变化下国防投资的新需求(Zito特别提到了欧洲国防领域的投资)对资本支出的短期强需求;另一方面,从机构投资者的角度来看,更定制化的融资工具也意味着更好的风险回报率。

  另外,从财富管理市场的角度来看,一二级融合也正在成为趋势,“大部分公司都不考虑上市的情况下,财富管理的配置着要想覆盖整个经济体,必须持有私募资产”。

  “我们认为所有资产未来都会‘更流动’。” John Zito说,而关键在于投资者对于不同风险资产的波动、回报的认知。

  以下为访谈正文(有删节):

  信用市场的变化:企业的融资模式的正在改变

  Patrick:John,我真的很期待和你聊聊。

  John:我也是。

  Patrick:我之所以这么兴奋,主要是因为我其实很少关注这种投资风格——信贷(Credit)。Apollo正成为最重要的新兴金融机构之一。我觉得人们并没有真正理解它的运作方式,这次能有机会花几个小时深入聊聊,真的很难得,对大家都很有益。

  为了开好头,我希望你能谈谈你眼中当今资本市场的格局,因为整个资本市场长期以来基本是美国主导的,现在正在发生变化。虽然不会很快,但确实在变,而且非常重要。我觉得你坐在一个独特的位置,不仅能通过Apollo,还能看到整个全球资本市场的全貌。请你来个“国情咨文”吧,说说你认为重要的事情,以及为什么重要。

  John:首先,谢谢你的称赞。我回想自己职业生涯的开端,那时候贷款根本不是交易品种,所有贷款都在银行资产负债表上,大家觉得“贷款还能交易”简直疯了。可现在,每年发行的CLO(担保贷款债券)有5000亿美元。

  我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交易台上,旁边那个人正在创办一个500万美元的信用对冲基金。我每天很早到——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债券——我会自己上下翻看资料,通勤去格林威治,学习买卖价差、收益率、如何计算债券收益率,全是自学。

  我在阿默斯特学院(Amherst College)读书,那里其实不是金融氛围浓厚的学校,更偏重于跳出框架思考,是一种文科教育。所有东西都得靠工作中学。他后来雇了我做第二个员工,开始了这个对冲基金。2002、2003年,他最终募集了14亿美元——这个人叫Jim Kastberg,曾长期负责摩根士丹利和添惠(Morgan Stanley, Dean Witter)的高收益业务,也做过J.H. Whitney的高收益业务。14亿美元在信用领域当时是天量。

  另类投资和机构产品整个生态系统,那时候还很新。CDS市场的设计也很新,指数产品的设计也很新。这都没多久——不过22、23年前。而你看看今天,我们是一个管理资产接近亿美元的资产管理公司。我们的大部分资本都在信用领域。我们每年增长1500亿美元,每周写入10亿到20亿美元的年金。

  去年我们发起了2600亿美元的投资级产品,包括投资级和私有资产。规模大到让人难以置信,但资本市场的运作方式已经彻底重塑。我们正在构建的东西,可能是以前没人尝试过的。对我们来说,我们有一个非常大的传统资产管理业务。

  首先,传统资产管理就是:我们拿到你的钱,尽力投资,收取一定费用,但这不是我们的钱,我们是帮你投资。三年前,我们真正提出,资产管理的未来在于以一种无人能及的方式与客户利益一致。所以我们与我们的保险退休服务公司Athene合并,这样我们带来了接近一半的资产负债表。现在我们自有资产负债表超过3000亿美元,每天都在投资。95%是投资级,5%是另类。我们会以4%或5%的利率写年金,把钱以6.5%的收益率投资。

  我们保证你收入,并保留余额。但我们把整个模式颠倒过来了,我们不仅仅是第三方业务的轻资产管理人,我们还是主投资人,创造了一种在任何时候都能让客户知道我们是否做得好、是否利益一致的模式。通过Athene,我们在退休服务业务中承担了极大的首损(first-loss)风险,是绝大多数产品的最大投资人。

  这是资产管理思维方式上的一次重大技术变革。我们实际上在构建一个更偏向商人(merchant)、主投资人(principal)、而不是代理人(agent)的资产管理公司。我们认为这种模式会胜出。有人质疑这个模式,这就是我们做的一个大赌注。

  第二点是,所有这些长期资本——我们即将经历一场代际权力转移,欧洲的基础设施和国防支出严重不足,全球都需要补足。大家都需要更多的算力。这个没有争议,问题是如何融资?

  是用更传统的方式——上市债券、股票,还是用匹配的长期资本?年金的美妙之处在于它是长久期负债,退休也是长久期——10、20、30、甚至50年——这与长期基础设施项目非常匹配。自然的转变就是,从以银行为主的短久期产品,比如历史上通过CUSIP债券或欧洲银行资产负债表贷款,转向更匹配期限、更偏向退休保险相关产品,用这种资本来运作。

  这正在发生。你看我们和Intel、InBev的合作,都是超大型交易,没人想过Apollo会主导这些交易。我们正处在一场资本化方式的代际变革中心。投资人和资产管理人、银行和资产管理人、S&P 500发行人和被认为是私募股权投资者的私募另类机构之间的传统关系,正在被打破,私募信贷(private credit)正在成为更安全的贷款方。这一切都很有趣。

  美国在资本市场的「垄断地位」

  Patrick:我想回头详细讲讲Athene的故事,因为这是你们公司结构上的一次巨大创新。但我也想先问你对美国——在你整个职业生涯中——在全球资本市场中的角色怎么看,以及你如何看待未来这种角色可能的变化。因为现在似乎出现了资本市场、地缘政治等各方面的裂痕。

  John:是的,现在这确实是大家关注的重点。我觉得大家都在讨论关税,我对关税的担心远没有舆论那么多。我非常关注我们在资本市场中实际上处于的垄断地位。

  我们一直受益于很多因素,比如拥有全球最大的股票市场、所有企业上市的首选地、最好的风险投资市场。如果你想做一家成长型公司,你会来硅谷、来美国拿term sheet。我上周还见过一家做pre-seed融资的公司,他们说有很多欧洲的创始人,非常聪明,发商业计划书到欧洲,两周才收到term sheet;发到旧金山,第二天就能收到五份。这就是我们整个资本体系的神奇之处。我们非常有企业家精神,非常有进取心,这一切都源于每年数千亿美元的资金流动。不管以什么形式流出美国,最终都回流,因为这里是投资的最佳去处。所有的退休金市场都超配(over-indexed)美国,大家的战略资产配置普遍超配美国。

  这带来了比其他任何全球公司、欧洲或亚洲公司都更高的增长向量(growth vector),因为我们的资本成本更低,能吸引更好的人才,更好的公司上市。我们有50万亿美元的债券市场,这些都是巨大的顺风。我们不能把这个宝贵的资产视为理所当然。为什么会这样?法治。在这里做生意很容易,规则清晰,人才密度高,而且规则明确。

  我有点担心的是,现在其实没有别的地方能承载这么多资金,没有一个足够大的资本市场。但在所有不确定性下,你确实看到欧洲有新变化,比如证券化规则可能会变。美国有15万亿美元的证券化市场,欧洲只有5000亿美元。两地经济体量其实差不多,美国30万亿,欧洲24万亿。这中间有几万亿美元的机会,把资产从银行转移到私募信贷,创造大量流动性,为德国、法国和整个欧元区需要的基础设施和国防项目融资,因为他们之前投入不足。

  我们正在创造一种激励机制,所有全球资金池现在都希望有美国以外的选项。所以我们要对此保持敏感。我们因为这些优势,成长更快、公司更好、人才更多,导致我们的股票估值普遍比别的地方高出5到7倍PE,带来数万亿美元的价值。这是整个体系的巨大红利。希望我们能保持这一点,因为过去20年我们真的受益良多。

  Patrick:美国体系另一个美妙之处是融资方式的创新。我想听听你对于过去50年这些关键创新节点的看法。也许“垃圾债券”和80年代是第一个值得谈的节点?

  John:可以从那里说起。我更多想到的是分销功能、ETF市场。人们如何打包和消费产品,以及产品创新在哪里,哪里没有创新。

  ETF市场始于1993年,到2009年大概有1万亿美元,现在已经超过10万亿。无论是行业ETF、各种切入点、税收优惠等,都很创新。

  但你看固定收益市场,日常流动的固定收益产品25年来几乎没变,这其实很极端,对我们来说也是很好的机会。我们内部经常开玩笑说固定收益组是“棕色西装和肉肠三明治”,意思是几十年不变。我还用AI做过一张棕色西装和肉肠三明治的图片,作为我们团队的内部梗,我们不会变成那样。

  你看我们在信贷业务上做的事情。当我加入Apollo时,Apollo的品牌就是在市场错位时出手,我们有最聪明的投资人,会找到制胜之道,拼命做尽调。如果你很有竞争心,你就想去一个全力以赴、总能站在正确一边的地方工作。

  当时我加入Apollo,正是为了这个氛围,其实还有点压力。后来独特之处在于,我们把很多这样的人——超级有竞争心、超级聪明、熟悉整个资本结构从贷款到债券、优先股、普通股——这些市场上很少见的人才,通常大家都很窄,只看某一块。而我们把这些本来在高收益、高回报策略里的人才,放到了投资级业务上。你想想创新:比如英特尔的110亿美元项目,怎么设计成30年以上、类似股权但我们觉得更有债权保护的结构。这必须非常有创造力,因为你去银行拿不到这种“现成货”。高度定制、高度创新,要和企业一起执行。我们把最好的人才放在这些创新上,完全开放架构。

  Patrick:这是什么意思?你对这些人有什么指令?

  John:指令就是——追求最佳风险回报。大多数公司是按基金划分的,比如你去找一个能赚15%回报的公司、优先股或债券。而我们是:先评估公司,再评估对公司最合适的解决方案。我们有5%到20%不同回报率的资金池(pools of capital),可以是收购、也可以是投资级方案、常规债券。

  但核心是:理解风险、回报和资本结构成本之间的关系。这是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,因为我们没有“墙”。他们不是只为一个基金激励,而是为我们每年2500亿美元的发起量激励。你必须有一种文化,让发行人愿意再次与你合作。所以我们有很多“回头客”,比如今天给他们做投资级债券,两年后他们可能遇到新情况,需要优先股救助(pref rescue),或者遇到像COVID那样的极端环境。

  但因为我们已经在资本结构中、之前做过合适的交易,他们更愿意以后再找我们。这一点我觉得外界并不理解,大多数公司按基金、按业务线很狭窄,我们没有“墙”。我们的私募股权团队、资本池有区别,但投资团队会跨团队讨论。我可以和私募股权、信贷团队一起讨论,“也许我们该这样,也许那样,哪种对发行人更合适”,而不是只考虑投资人。

  Patrick:所以不是“拿着锤子找钉子”。

  John:对。我们有这种灵活性,把资本结构所有部分都打通,这五年彻底改变了我们的业务。

  打造信贷「发起机器」,收购Athene夯实商业模式

  Patrick:如果你回顾2012年你加入以来的历史,现在也许可以谈谈Athene。为什么这是一次如此重大的创新?它是怎么发生的?是谁的主意?怎么执行的?为什么其他人没能做到?

  John:我们算是很早了。Marc(Marc Rowan,Apollo的CEO)在金融危机中期找来了Jim Belardi。那时的想法是,投资级信贷利差很大,因为我们刚从金融危机中走出来,而你能拿到非常长期、成本更低的负债,因为利率大幅下降。利差业务极其赚钱。而保险公司传统资产管理的资产管理端,在投资结构性产品或其他非传统CUSIP流动性业务上并不那么专业。

  所以业务的核心,就是创造超额利差,保持类似评级,用超长期负债为业务融资。当时没人把这当作增长型业务来做,大家只是因为很多上市保险股市净率打折而运作。如果你回头看自08金融危机以来保险退休业务的股权融资总量,我们占了50%以上。我们成了最大受益者,因为我们一直积极扩展资产端和负债端。

  当我们意识到业务将要规模化时,需要做两件事。我们知道自己会短缺发起量(origination),因为要服务自己的资产负债表怎么办?所以2014到2022年,我们用自有资本花了不到100亿美元收购自己的发起业务。比如PK Air、航空金融,我们自建了非合格按揭业务(non-qualified mortgage business)Newfi,收购了瑞信(Credit Suisse)仓储业务Atlas。我们在这些业务里组建和招聘了4000名员工,专为我们的资产负债表发起资产,这些公司你可能都没听说过是Apollo,但它们就是Apollo Capital。

  而且我们其实并不是为了第三方信贷业务建设这些,因为大部分都是投资级、利差很窄的抵押品,没人会为此专门建业务。08年金融危机到22年,利率几乎为零。任何管钱的人最明智的选择都是:利率为负或为零,退出固定收益、退出信贷,转向股权产品,以最低成本融资。所以你该干嘛?投基建、投地产,非常激进地融资,做其它另类产品,但不要做信贷业务。做信贷业务根本不赚钱。

  我开玩笑说,这个比喻不太好,但利率涨了500个基点,我就像《阿甘正传》里的Dan中尉站在船上喊“来吧!”,因为我们现在发起端超配。我们其实一直没怎么做第三方机构业务,全是服务自有资产负债表。直到最近三年,我们的发起量终于超过了自有资产负债表能承接的极限。

 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构建创新的固定收益产品,与自有退休业务并肩投资。现在你看到所有人都想进这个领域。靠并购很难切入,因为发起文化(origination culture)是15-20年积累下来的,要和这些人共事、真正理解什么风险能做、什么不能做、怎么判断,很难规模化。很多人能发起很多坏风险(bad risk),你要是想买一堆垃圾,理论上可以——但那不是长远之计。我们基本都是有机成长,过去几年几乎没怎么并购。

  所以现在我们有了大量自有发起,是整体利差发起和负债写入(liability writing)的市场领导者。我们觉得这个业务会长期表现很好。

  从VC、PE,到信贷都想进入更广大的市场

  Patrick:你能不能介绍一下Apollo现在的全貌?如果你只看这8000亿美元,这8000亿是如何分布的,投向哪些类型的资产、通过哪些载体?

  John:令人惊讶的是,我们资产负债表65%是投资级。

  如果你看信贷业务(credit),差不多7000亿美元,3000多亿是自有资产负债表,剩下的是第三方投资人投我们的产品。几乎所有第三方投资人,投的都是次级投资级、高回报信用策略、直接借贷、资产支持和高回报信用策略。我们正在向更偏向固定收益替代、投资级解决方案业务和第三方业务拓展,这块我们基本没怎么募资。另一半就是我们自有资产负债表,95%投资级,5%另类,我们赚取利差。

  我们的股权业务主要是私募股权,但也有S市场、气候业务、混合业务,后者涵盖所有performing credit以外的东西。这些业务长期表现不错,我们私募股权业务35年都是顶级回报。混合业务实际上是介于performing credit和私募股权之间的所有领域,增长很快,规模刚过800亿美元。

  Patrick:你能谈谈资产管理的费率和商业模式吗?你一开始说过,历史上就是“你给我钱,我收你管理费,赚了还提成”,非常直接。有些业务毛利极高,特别是2/20(2%管理费+20%业绩提成)。你怎么看这种模式?它会持续吗?还是需要创新?未来会怎样?

  John:我觉得这取决于资产类别,以及你能否展示超额回报。如果你能做到,人们就会愿意付费。你看有些多策略管理人收费很高,但因为他们长期净回报高、波动低,大量资金愿意付费,因为觉得有差异化。

  但到了更趋同的产品,比如投资级,流动性信用费率大幅下降。我们真正专注的是那些别人拿不到的私募发起投资级,我们之所以能做,是因为我们掌控了所有这些(信贷)“发起机器”。

  所以我们觉得,因为有4000人专门发起资产,完全和别人信用组合不一样,我们理应获得补偿。费率最终取决于整体利率和其他因素。利率为零时,感觉费率会崩盘;利率高时,作为总回报的比例,如果你能做到10%,就能收得起管理费。

  信用回报率只有4%时,费率就会被压缩,因为净超额回报占比太小。另类产品,你必须交付“艺术性”。如果客户觉得没拿到独特或机会型的东西,联合投资压力很大——实际上这就是变相降费。不是名义费率降了,而是通过机制降了。

  你现在必须以完全不同于10、15年前的方式与客户合作,他们都建立了自己的团队,能力很强,很愿意和你共同承受风险(co-underwrite risk),所以更像是合作伙伴关系。

  我常开玩笑说,新闻总说银行和另类管理人争抢交易。其实我们一方面自建了发起,但和银行还是合作伙伴。LP-GP关系也是一样,LP也有自己的投资能力,我们也得调整自己的业务。所以整个链条都在转向更像伙伴的模式,找出合作的交集。

 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——但我发现你去见VC的人,他们都想做私募股权;私募股权的人想做混合策略;混合策略的人想做信用;信用的人想做投资级。我想,这到底怎么回事?大家都想进更大的市场,更少二元结果、更大TAM。但我还没完全想明白,除了大家都想进更大、更广的市场。

  零利率时代结束,「我觉得未来会更难」

  Patrick:我很好奇你怎么看三类不同群体对Apollo的看法,以及你希望五年后他们怎么看。三类群体分别是公司、我姑且称为“散户”,但其实也包括通过ETF间接投资股票的机构——总之就是想把钱投进去赚回报的人,以及Apollo自身的股东。我们先从公司(issuer)说起?

  John:我们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。2020年我们帮InBev做了一笔交易,我接到10个电话,大家都说John,现在是新冠疫情,你们不可能再给S&P 500公司做交易了。

  Patrick:说说背景,为什么那会是个转折点?之前历史上为什么不是这样?

  John:投资级公司以前根本不会通过私募信贷融资。如果你是投资级公司,只会通过银行渠道融资,视野很窄。

  Patrick:比如我要建工厂……

  John:你只会去银行、发债或发股,配置很简单:60-40债券和股票。没有私募。现在401(k)(美国退休金账户)还不能买私募资产,这又是另一个话题……但我们能为S&P 500公司做数十亿美元的私募信贷、而且是投资级评级,这在市场上是非常新的事。

  你看现在——我们已经给BP、法航(Air France)、威立雅(Veolia)、英特尔(Intel)做过交易。现在这条业务线的管线很大,因为大家意识到:

  第一,如果你有1000亿美元的债务,做一笔5亿美元的Apollo交易只是个多样化业务,不再有负面标签。

  第二,我们能提供更多灵活性,比如更长期限、可以定制某种票息,如果是项目型融资,我们可以给头几年宽限期,这些传统债市里拿不到。

  所以我们会和发行人(即公司)合作6-12个月,量身定制我们有能力做这些,这和传统的银团市场完全不同。

  Patrick:所以你希望五年后,公司视角下的Apollo,是一个个性化的贷款人。

  John:对,我希望如此。现在已经好很多了,做的知名公司越多、重复发行人越多,这条路会越顺。但我去到某些地区或国家,大家还会说你们不就是私募股权(equity)投资人、困境投资人(distressed investor)吗?这种认知偶尔还会发生。

  Patrick:所以这是品牌问题?

  John:对,毕竟我们有很辉煌的历史,尤其是在困难时期创造回报、敢于进入别人不敢进的场景,所以大家还是有那种老印象,虽然现在业务和15年前完全不同。

  Patrick:你能评论一下现在各类资产预期回报的现状吗?你提到零利率时代,大家对信用不感兴趣。自2009年以来,股票回报极强。现在有一批人,职业生涯从没经历过大回撤,只见过S&P 500一路上涨。你怎么看未来10-20年的回报格局?

  John:我们其实是基于零利率创造了一整套“另类宇宙”,大部分产品设计都基于零利率。现在还在争论,过去15年你的回报有多少是低利率补贴,多少是真正的运营能力。未来几年我们会看到答案,因为大家要开始变现这些资产了。买一项无杠杆资产,收益5-6%,比如基础设施或房地产,然后融资成本为零,这当然划算。

  但如果融资成本6-7%,资产收益5-7%,那就不行了。所以我觉得未来会更难。你要承担更多风险,风险结构变了。这类资产应该更多和投资级长期产品匹配,而不是杠杆产品,因为杠杆成本太高。有时候杠杆便宜,但现在不是。

  我们在零利率环境下募集了大量资金,所有另类产品都被预期能在各种环境下做到15%以上的回报,这很难。私募资产、私募股权总体上净回报13%以上。你看到S市场接入方式都在增长,我觉得私募资产还是不错的地方。

  总体来看,我们认为所有资产未来都会“更流动”,问题是这会如何影响回报和波动性以及资产的风险感知。

  流动性革命:当大部分公司开始选择不上市

  Patrick:能详细说说吗?这很有意思,最近也是热点。现在私募信贷、私募股权资金量巨大,长期都很不流动。退出和流动性是很现实的问题,你觉得会发生什么?

  John:这又回到市场结构问题。过去,机构投资者主导一级市场,大概20-30家机构掌控一切,私募就是私募股权、基础设施、房地产、企业信贷。现在财富管理业务崛起,91%的私人财富客户没有配置另类,而且增长很快,大家都想获得私募资产的敲门砖。因为大部分公司都选择私有化,不上市,所以要想覆盖整个经济体,必须持有私募资产。

  这些产品结构正从传统的“drawdown”模式(先承诺后实缴)转向“永续型”(evergreen)结构。永续型产品的IRR会比传统产品低,但实际复利效果更好。我给你讲过那个漫画:

  “两个人10年同学会,一个说我攒了10万美元,另一个也说我攒了10万,我们要好好投资。20年同学会再见,一个人西装笔挺,说我投私募年化32%,另一个说我投永续产品年化13%,但最后一个人反而有33万美元,另一个才18万。”

  我跟身边的朋友、亲戚讲这个故事,他们都理解不了:为什么一个人年化32%,另一个13%,最后反而低回报的人钱更多?其实就是复利的魔力。

  随着更多永续产品下沉到分销渠道,你会看到更正常的风险回报:股票高个位数到低双位数,信用产品视利率周期高个位数到低双位数,无杠杆或有杠杆,但复利和收入在高利率环境下更有价值。国际资产历史上增长和估值都偏低,如果外商投资格局变了,比如德国开始“开动印钞机”,欧洲有可能迎来十年来的首次高增长周期。大家都不敢押注,但星星似乎已开始对齐。

  Patrick:那怎么给这些产品定价、提供流动性?很多人投了这些产品却因为基金期限不能退出,你觉得未来会变吗?

  John:我认为会有S市场(Secondaries Marketplaces),且S市场业务会发生巨大变化。未来会有私募资产交易所。我们已经开始尝试,我喜欢Apollo的一点就是我们愿意不断实验。我们在私募投资级市场做做市商,还和State Street、Lord Abbett做过合作。我们把第一个基金上链,选了五个协议,做了通证化,让基金可以交易。即便是季度流动,也可以每天交易、365天/24小时。Coinbase也宣布要上基于自家股票的token,你能看到趋势就是全天候、全年无休(365/24/7)的演进。

  Patrick:想象一下这件事真的很奇怪。我不知道一个正常的私募股权基金里的LP份额会怎么交易,毕竟关于基金本身的信息都很有限,更别说底层公司和持仓的所有细节了。

  John:它在S市场其实流动性不错。每年你看S市场的成交量,规模很大。如果你想退出,绝大多数市场情况下都能以某个价格退出。通常不会低太多,90%、92%、96%都有,取决于基金、基金设计、行业、管理人规模和品牌。但总体来说,这些都可以交易;你资产池越大,流动性就越强。就像你说的,如果你能称之为分散化Beta,你就越有可能……它越被认为是一级市场的Beta,而不是单一资产的承销,你就越有可能转移风险。这在固定收益市场已经发生了,投资组合交易已经很普遍。你可以以3个基点的价差交易一篮子投资级债券但如果你想交易单一债券,买卖价差可能要到半个点甚至一个点,执行成本完全不同。

  Patrick:你觉得财富管理会发生什么?那里似乎已经成为新资本流入的巨大驱动力……

  John:很难说它不会继续增长。大家对私募的配置远远不够。这和我刚才讲的2003年的故事类似——那时10亿美元就是很大的信用基金。那时候我24岁,被派去日内瓦,我其实根本没准备好。我会去那边,照着清单念,准备好多空信用基金(long-short credit fund)的推介词,一次会议就能募到五千万到七千五百万美元。现在我在Apollo,有近25年经验,募一美元都要两三年。有时候大家想知道,为什么募资周期变得这么长。

  现在财富端的募资完全变了,远比以前慢。现在是早期阶段,他们需要产品,需要更高的指数化配置,想找大品牌、值得信赖的管理人,但能做到的品牌只有那么几个,而且产品都很短期。所以这里的顺风很难想象不会持续增长。

  ……

  颠覆传统资产配置策略:一级二级最终会融合

  Patrick:历史上,Apollo和类似公司一直在争取投资者资产组合中“另类资产”那20%的配置,但未来可能会是争取整个100%的投资组合。你怎么看这种转变?怎么实现?这完全是不同的思路。

  John:首先,你得认同一个大前提:一级(privates)和二级(publics)最终会合流,绝大多数资产流动性会越来越强。假设资产整体流动性会提升,那么那些原本被认为“不太流动”的资产,也会变得更流动、更容易被纳入大类资产配置。

  现在有些州规定,如果你持有评级私募资产或投资级别的私募资产,它会被计入私募股权桶,因为它被归类为私募。所以我们本能地把“私募=高风险”当成条件反射,但如果是英特尔(Intel)发行的带20年担保的私募债(private bond),它真的比英特尔公开市场债(CUSIP bond)风险高吗?你还可能多一层资产抵押。

  所以我们认为,这种观念未来会消失。尤其是从私募投资级信用开始——比如你有第三方给出评级,S&P说这是BBB级,和别的BBB级资产一样。你有了这些参考线,那么在60/40资产配置中,信用部分是不是应该只关注回报优化?接下来会不会扩展到次级投资级甚至股权?会不会进入公私混合的股权池?S&P500之外是不是也需要分散配置?这些都是现实问题。如果你看市场结构和资本池增长趋势,它们都在告诉你这就是未来。未来和客户交流时,我们不会只聊那20%,而是会讨论“什么是最优风险回报”。

  Patrick:最佳的风险调整回报。

  John:对,我们也在重组业务,正如前面说的,不再有“风险回报的隔墙”。和发行人(issuer)交流时也是一样:你需要什么?信用相关的,无论公募还是私募,我们都能做,自己资产负债表上也能做。我们会一起对比,股权呢?公募、私募都能做。我们很清楚这些东西。

  我们能给你提供完整解决方案。

  另外,私募资产和数据周边有整套生态系统。你通过自己的数据集能获得哪些信息,和公募市场的数据集又有什么不同?我认为现在还只是早期,但未来那些触点更多、规模更大、能覆盖整个经济体的公司,尤其是经济体越来越私有化,我们希望用这些数据提升投资决策质量。

  跨界投资视角的价值:当VC开始参与重资产业务

  Patrick:如果我是个股权投资者,比如做私募股权、对冲基金long/short或POD投资者,了解你们世界最重要的部分,对我做本职工作有什么价值?

  John:如果你是结构性资本出身,你必须理解资本结构各层级的动态和灵活性,比如贷款、可转债(converts)、债券、优先股(prefs)。纯做股权的投资者,通常最关注的就是营收增长。三年营收增速对了,股票就对了。加州的投资人聊债务都没兴趣。

  但现在,连风投公司都在做重资产的防务企业,还有hyperscalers原本没负债,现在也变得资本密集。所以投资和ROE优化越来越需要理解资本结构。

  如果你运营企业,懂得资产负债表上下的灵活性,无论表内还是表外,你就能优化股东回报,获得更便宜的成长资本,而不仅仅靠增发股权。懂信用(credit)的股权投资者,通常能看到所有期权价值。你发行债务时其实给自己创造了很多可选项,如果你不懂这些,可能根本不会把它计入股票定价。

  ……

  AI与投资的未来

  Patrick:我很想聊聊你认为未来最关注的领域。最明显的一个就是围绕AI的基础设施建设。AI当然是必须要问的问题,大家都在讨论。我知道你花时间见过一些年轻的公司,这很酷,我们也见过一些一样的公司。

  想象一下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真的很疯狂。但当你思考Apollo在其中的角色时,现在发生的一件事就是要投入巨量资本来升级算力基础设施。你怎么看待这样的事情?你会怎么做?你怎么判断什么是合适的时机?你会等一等直到局势明朗吗?你是怎么做决策的?

  John:我老婆已经禁止我在晚餐时谈AI了,因为她觉得这会毁了聚会。所以我们家不谈AI。

  Patrick:所以你对AI是比较悲观的吗?

  John:其实我不是虚无主义者,我对AI很兴奋,只是我太爱聊了。

  我认为我们业务有三个板块必须思考:

  第一个是aggregate data(数据聚合):把大量非结构化数据结构化。我们怎么用这些数据?怎么让它有吸引力?怎么让它具备预测性?

  第二是金融服务公司的所有运营环节,我认为这些都会变得更好。比如托管、转账、现金转移、交易、结算——每次交易背后都有一整套流程,这些流程会被优化、变得更高效。

  第三是投资流程。对我们来说,关键是怎么做Co-pilot,怎么让我们的风险决策者更强。我觉得这一定会实现。你必须有非常熟练的人来训练AI和系统,按照你认可的框架来建立系统。你也可能做出给你坏建议的系统。所以一定要确保系统是在你认可的框架下,能满足产品、基金或者投资流程的需求。

  这些对我们来说都很激动人心,因为我们很大,有很多信息、很多可以优化的空间。我们对未来很期待。我真的很想做这些。当然,生态系统里的人有些会紧张,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
  但我觉得我们只是会把工作做得更好、更高效,能做得更多,这让我很兴奋。

  Patrick:你觉得这会影响你们资金的投向吗?意思是说,现在有这么多钱都在投向这些基础设施,你们会参与到这个环节吗?

  John:会的。算力是这一切的核心,对算力的需求只会增加。这些超大型数据中心的规模惊人。坦率说,只有少数投资者能以匹配负债结构的规模为其融资,我们很幸运是其中之一。我认为我们会成为这个领域的领导者。Intel只是个开始。将来会有少数几家公司引领潮流,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和对方合作。

  首先,对手方风险通常很高质量,因为这些需要算力的hyperscalers等通常资本充足、盈利增长很快。我们越能为他们提供灵活、匹配他们需求的资本结构和期限,就越可能成为他们的服务商。而我们的组织和负债结构天生就是为此设计的,我们会成为最大规模的资本提供者之一。

  我觉得算力和国防可能是我们增长最快的两个最大板块。